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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二章 記憶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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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從那條陰暗而狹長的通道走出來,就是分會大樓的後門——當然也是特別為龍族設立的後門,直接連通一座不大的平臺,供巨龍們起飛。

羅坦德吉利住的地方距離大樓有些遠,需要連續飛行一個小時才能到。雖然羅坦德吉利並非是體能差的巨龍,不過法裏那城一帶的上空是禁止動用魔法的,除非有相關的許可。所以不能依靠魔法節省體力,對於羅坦德吉利自身的體力和耐力要求也稍微有些高。

回到自己的巢穴後,羅坦德吉利習慣性地長長地呼出一口氣,來回擺弄著因為長時間飛行而有些疲憊的雙翼。

他的家距離辦公地點確實比較遠,法裏那城作為一座中等規模的城市,從市中心到城市的邊緣,以他的飛行速度也要四十分鐘。而彩色龍的統一住處則還要繼續飛行二十分鐘,原因自然是很多人,還有金屬龍都不希望沒事就見到這些“下等公民”。

自然而然的,每天要花費兩個小時在上班和下班的路上,也成了羅坦德吉利心中暗自抱怨的內容之一。

不過抱怨歸抱怨,羅坦德吉利還是沒有想過真的放棄這份工作,哪怕這份工作在他心中已經和一塊毫無味道的口香糖一樣了。

這件事的原因就要說到羅坦德吉利的出身了。

羅坦德吉利其實並不是遠荒區出生的龍族,相反,他出生在大陸東邊的水風區,父母都在寶石龍的亞蒙商會工作,整個家族也算有些歷史,好像幾千年前是從西大陸移民過來的。

總之他們可以說得上是半個“上流階層”了——盡管很多嫉妒他們的人喜歡把他們叫做“暴發戶”。

所以,羅坦德吉利小時候那幾年,也勉強算是有個衣食無憂的環境。

但是羅坦德吉利沒能夠一直享受這樣的成長環境。用更直接的說法,就是如果羅坦德吉利繼續留在水風區的話,或許現在已經莫名其妙地送命了。

原因很簡單:他的父母,正是在他剛剛滿五歲的時候,因為不知名的原因被某種存在暗中殺害了。

直到現在,他還記得父母的死訊傳來的前一天,有著與自己同樣明亮的綠色鱗片的母親帶著哀愁的神情,將自己領到一個看起來慈眉善目的男人的面前。

她說:“小吉利,我們……可能暫時遇到了一些麻煩,所以只能請丹特先生照顧你一段時間。丹特先生是我們生意上的朋友,他人很好的。所以,要乖乖地等我們回來,好不好?”

那是她對自己說的最後一句話。

羅坦德吉利與那個叫丹特的男人生活在一起之後,這才漸漸發現對方似乎並不像母親說的那樣——他在最初一個月還算是勉強維持著一副溫和的假面,但很快就暴露了自己的本性。

丹特早年似乎是一名冒險者,不過在征討一條亞龍的時候失去了左臂,這才不得不轉而當了商人,並且因為不是做這行的料,生意一直都沒有什麽起色,只是勉強不至於餓死的程度。

或許是因為這個原因,他對於所有和龍沾邊的東西都十分討厭,還經常借酒澆愁。又窮又兇暴的丹特在羅坦德吉利來了以後,更準確地說是拿到了羅坦德吉利父母留下的生活費用,得知了他們的死訊後,就變本加厲起來。

不但變著法扣下本該屬於羅坦德吉利的錢,將這些錢用於買酒,還隨意指使著羅坦德吉利去幹活,喝醉了以後更是毫無道理地對當時還幼小的羅坦德吉利又打又罵。

羅坦德將吉利記得很清楚,這個醜陋的男人不止一次朝著自己大吼大叫,指責他根本沒有做過的錯事,或者抱怨他父母送來的錢太少,甚至多次聲明要他在五年後就滾蛋。

而理由更是荒謬至極——“人類十五歲就算是青年,可以當冒險者了,”丹特說,“龍族雖然成長得慢一點,不過你這麽早熟,肯定沒問題。所以你就早點自立吧!”

這副嘴臉連羅坦德吉利都有些看不下去,因為丹特毫無疑問只是想要盡可能多地占據本該屬於羅坦德吉利的那份生活費而已,要不是礙於臉面,他絕對會在羅坦德吉利父母死後的一年,或者更短的時間裏就將羅坦德吉利趕出去。

對於這一點,羅坦德吉利卻沒有做出什麽反抗的舉動。最重要的一點自然就是,他繼承了母親的那份倔強,真的就在十歲的時候離開了丹特的家。

還有一點不能忽視的就是,羅坦德吉利並不像這個年齡的很多孩子一樣充滿幻想,而是很早以前就認識到了這個世界的黑暗面——不是通過傳承記憶,而是另外一份,他從來沒有和任何人提起過的記憶。

說起來,那份記憶似乎十分龐雜,時間跨度超過一百年,同樣屬於一條名為羅坦德吉利的綠龍,只是那條龍卻並非屬於伊羅興世界。

在另一個世界裏,同樣有著被壓迫的龍族,那條同名的龍也有著和他類似的幼年生活,只不過對方的經歷要比他更加黑暗和痛苦就是了。

充滿偏見和扭曲的世界,尋求光明卻死於歧視中的堂姐,陰謀,屠龍者,還有……那條龍的死亡。

記憶的最後,那種無盡的怨念、憤恨與悲痛的情緒,每一次羅坦德吉利回顧的時候,都忍不住有一種殺光所有人類的沖動。

是的,那種感覺太真實了,就像是……自己親身經歷了被出賣的死亡一樣。或者說,那一刻的羅坦德吉利,就是那條龍。

……

“閉上你的嘴,蠱牙母蛛。”名為維克多的男子的雙眼透露出一種淡淡的猩紅色,“龍的腦子,價值絕對夠了,你愛要不要,不要一邊玩泥去!”

聽不懂那名少女的話的羅坦德吉利不代表聽不懂主口中的話——他要賣了自己,他要把自己的腦子賣出去!!

絕望,在那一刻順便如同龍血一般遍布他的全身。

主,主!主!!

痛苦地在內心哀嚎起來,羅坦德吉利再也忍受不住,竟然再度搖搖晃晃地撐起自己的身體,發瘋一般地向維克多沖了過去。

是的,他發誓對自己的主絕對忠誠,他發誓將用一生伴隨著主尋找那失落的龍族精神,那麽他自然也會絕對遵守,早些時候主給他的最後一句話。

當主占據的身體被屠龍者同化以後,殺了那名人類!!

可那個同化了主的屠龍者竟然他沖過去的瞬間便被一個巨大的白色物體包圍並消失在地下,而隨行的那名少女,竟在瞬間跳到了小綠龍的腦袋上,隨後變成一個詭異的巨大蜘蛛,對準他的腦子——切割!

啊——

大腦被活生生地一點點切開,已經癲狂的羅坦德吉利左沖右撞,徒勞地試圖甩下頂上那個醜陋的大蜘蛛。張嘴慘叫的他卻因聲帶的撕裂,而根本無法發出任何的悲鳴,更無法訴說出他對主慘死的悲痛!

可惡的屠龍者,還我的主,還我的主啊!!

可旋即,被某奇異的器具剪除了神經的他,於轟然中重重倒地,倒在了那個大坑裏面,濺起一大片血水。

這一次,他再也不可能起來了。

“對不起,主,我沒能完成您的願望,我無力去光覆龍族…”神智漸漸模糊的羅坦德吉利望著天上已經消失在雲層後的衛亮三,只來得及將白骨般的左爪擡起一點點後,便徹底失去了眼中的一切光亮。

“我來見您了,主,請…原諒我……”

他沒有流淚,因為他已經無法流淚了,哪怕他的心已經和他的大腦一樣碎裂成了無數片。

……

這就是那條龍生命中最後的道路。

有時候羅坦德吉利會懷疑,那是否就是自己的前世,因為這段記憶和自己現在的記憶之間的聯系太密切了,可以說是那段記憶一結束,就是自己再度破殼,見到現在的父母的情景。

所以他從一開始就不像其他的幼年彩色龍一樣,對人類心存一絲一毫的信任。

如果不是通過傳承記憶了解到,現在人類是高高在上的第二階級,東大陸又是處於怎樣的嚴密監控之下,羅坦德吉利真的很想找個機會將丹特咬死、撕裂、吞食!

可他能做的,現在也只有放任這個仇人離開,並且在十歲的時候就獨立出來,計劃著如何自己養活自己。

坦白來說,現在東大陸的情況比起一萬年前好了不少,魔法的進步,思想的活躍,還有西大陸移民帶來的些許科技,都讓這座曾經被龍族視為蠻荒之地的大陸煥發出不一樣的色彩。

至少一萬年前,如果一條十歲的幼龍想要養活自己,那就不得不與各種魔獸爭奪地盤,冒著生命危險捕殺獵物。而一萬年後的羅坦德吉利,卻可以在法裏那城中安安靜靜地找專門提供給龍族,或者說提供給彩色龍的工作。

畢竟金屬龍作為第一階級,和他們的彩色同族是完全不同的。通常他們如果想要一份工作,哪怕是什麽都不做,只管當個吉祥物,也會有不少人搶著要。因為金屬龍在東大陸代表的就是絕對的尊貴,天生就是最頂點的種族。

而彩色龍就完全不同了,一萬年的扭曲足以讓他們放棄原本的驕傲,甘願去做那些沒人願做的苦活累活。

這就是整個東大陸上,最大的不公。

羅坦德吉利的前世(番外)

一 十三、思想麻痹

“…人……人乃…萬物…之……領,手乃…天地之……導。對於…一只……龍來說,唯有…認…認……認主,方能…開啟……珠洞。”

羅坦德吉利站在訓練室的正中間,以一種細弱得堪比蚊子的聲音怯生生地口吐尚不熟練的人類語言。他的腦袋已經幾乎埋在了兩只前爪裏面,背後的龍翼也耷拉下來,將整個腦袋都覆蓋了起來,一副戰戰兢兢的模樣,哪裏還有身為一只龍的威風與高傲?

不是他喜歡這麽做,也不是他天生殘疾,而是他很清楚以現在這點可憐的學習進度,估計根本無法承受對面大人的怒火。

“糟糕,下一句是什麽來著?”不安地搖著粗如碗口的尾巴,突然停下來的他使勁地搖晃著腦袋,試圖將背誦的下一句話從腦子裏甩出來。可是仍然不敢擡頭的他只能閉上眼睛,痛恨自己記憶力的不足罷了。

“…………龍…龍規:一…龍必須……聽…聽從…主人…的命令……二…”

“錯了。”

長時間的沈默以後,還不容易想起後續的羅坦德吉利正準備接上,來自對面的兩個字仿佛在瞬間將整個訓練室的溫度下降了一個檔次,直擊他的心底。

“我……”渾身劇烈地顫抖起來,他蜷縮起身子,熒綠色的眼睛不安地盯著地面上的小黑點,腦子在那一刻已經被怨恨的聲音占滿了:

“想起來,該死的,快想起來啊!!”

啪嗒。

正在埋怨自己為什麽會背錯龍規的羅坦德吉利突然感到,自己被一個小小的物體按壓住了。雖然力度簡直小得無法被感覺到,可他本來處於半趴狀態的腦袋,竟然在瞬間跌落到了地上。

一股氣血迅速地沖上了他的腦袋,中軸線裂開成瓣的龍眼不斷地誘惑他,將眼前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家夥撕成碎片。

可另一股感官,卻以強大了千百倍的架勢,將之前的憤怒全數壓制了下去,消失得無影無蹤。

“大……大人…”他的聲音雖然較之前還低了一點,可裏面充斥著恐懼和絕望,卻是剛剛根本無法比擬的。仿佛此時在他眼前的,是一個強橫無比可以隨時碾死他的神一般。

不過這個“神”,真正看上去卻並沒有那麽可怕的樣子。

那是一個人,一個手上什麽都沒有的人。

“知道你錯在哪裏了麽?”一個輕柔的聲音傳了過來,卻讓聽者如入冰窟,張了張龍嘴以後卻只是發出了極為短暫的啊聲,仿佛有一只看不見的大手將他的發聲器官死死扭住一般。

擡眼望去,一名身穿黑色長袍的男人正用一只腳踏在羅坦德吉利的脖頸上。該人身材較好,面目清秀,頗有種亮麗的氣質,放在人群中也屬於比較眨眼的存在。但是他此時卻居高臨下地看著一只龍,透露出一股碰到壞學生的神情,似乎絲毫不在意後者和周圍二十多只小龍的反應。

“霍,看那只龍,連龍規都背不下了呢。”當這個訓練室都處於一種死寂狀態的時候,旁邊突兀地響起了一個稚嫩的女聲,當中卻夾雜著完全不符合這個年齡段的鄙夷。

“真的?居然還有那麽差的龍?”另外一個聲音也響了起來,顯然是在附和之前的人,“估計是腦子進泥了吧。”

“嘖嘖,想來這一輩子也不會有人要他了吧。”

“唉,真可憐,他不會死吧?”

“除非能有好心人收留他,否則是快嘍——但這種龍養著有什麽用啊?倒不如早點送別他,興許對他還是一種解脫。”

“李琳,你別老這麽說人家,上次你八卦李雨,人家還沒找你算賬呢——不過他真的被抽了是麽?”

“你說話小心點,不然李雨突然過來咋辦?安安心心參觀訓練室就行了。”

來自顯然屬於一批參觀者的聲音此起彼伏,頗有水漲船高的架勢,但是中間那名男人卻不但沒有制止,反而任其發酵,只是自己一動不動地盯著腳下的小龍,臉上露出一絲不知是酸楚還是無奈的笑容。

此時的羅坦德吉利默默地忍受著來自四面八方的嘲諷,小尾巴已經停止了擺動,如同枯萎的植物一般無力地垂下。一雙圓盤大小的眼睛已經泛上了一層晶瑩的水花——雖然無法流利地說出,但是聽懂那些人類在說什麽依然是可以的。

當他的目光可憐巴巴地向周圍掃去,試圖尋求同伴的一絲援助之時,卻僅僅看見了一些回避的頭顱和同樣不屑的眼神。

“為什麽…不幫一下我……”

委屈極的他,卻再度迎來了那個男人的低語,就像末日的咒語一般回蕩在他的心頭,成為那揮之不去的噩夢。

“你忘記了說明:你們龍的一切都是我們人類給予的,而作為感激,你們的祖先決定褪去以往茹毛飲血的生活,加入到我們高等智慧種的文明中——我們掌握著空界中最美的語言,而連這都用不好的你,又該如何地辜負了你的先祖啊?”

默默地搖了搖頭,那名男人發出了無聲的嘆氣,似是悲嘆,又是無力,仿佛眼前的這只龍已經無藥可救了。

“龍規,我教導了你多少回了,”男人的聲音不得不隨著周圍紛雜的議論聲提高了幾分,大到剛好可以使得整個訓練場地智慧種聽見,“可是你還是記不住;人語,我教導你多少時間了,可是你還是沒什麽長進;逆鱗,我教導你多少次了,可是你還是控制不住。”

踩在小龍身上的腳,又加重了幾分力度,卻正是龍族與生俱來的觸碰禁區——逆鱗的位置。另外一股氣血在瞬間沖入了羅坦德吉利的腦海中,差一點就失控爆發了出來,不過經歷了一番掙紮以後最終被鎮壓了下去。

“別在這頭廢龍上浪費時間了,趕緊給我們展示一下其他幾只龍吧。”

“是啊,這麽個不久以後就要被送別的龍還有什麽可看的,浪費時間。”

“就是就是…”

“唉,”看著訓練場外那些不滿的參觀者,男人搖了搖頭,將嘴唇湊到羅坦德吉利的龍囊旁,開始用只有他們兩者能聽到的話語低聲傾訴起來,“我知道你對無法找到主人很難過,可是你真的無法證明你自己啊。不過我相信,只要你肯努力,一定會有這麽一天的!”

暗淡無比的眼睛聽到這麽一句人語後,似乎明亮了一些,看向男人的目光似乎也不在那麽恐懼。

“傻小子,先回去吧。”微笑地拍了拍他的腦袋,男人拿下了他踩在逆鱗上的腳,對著訓練室的門口坐了一個奇怪的手勢。

而羅坦德吉利似乎也沒有了以往的畏懼,從容地從地面上站起後便邁開四肢,在旁人嘲諷的目光靜悄悄地溜了出去,連頭都不擡一下。

他不敢擡頭,更不敢去看那些議論自己的人類的目光,哪怕他們都還處於預備或者準的級別,一個尾巴掃射就能輕松放倒。

“餵餵,傻大個。”正準備從訓練室的大門離去的他,餘光碰見了前面站的一名人類女少年。該生身著白綠的衣袍,兩臂包肩,一臉傲慢地擋在他離去的大門中,指了指旁邊一個顯然小了很多的洞翻起了白眼,“這門,可是只有我們人才有資格進出的地方,你一只龍,該從那邊出去。”

她所指的地方,卻是一個和大門比起來黯然失色的黑暗通道,雖然能夠允許羅坦德吉利通過,卻也需要他收起翅膀,壓低全身,以一種十分“雅致”的姿態爬過去。

對於一只龍來說,沒有什麽比這種爬小洞更加侮辱的方式了。

“李琳,你別太過分了。”旁邊一個少年顯然有些看不下去,出言提醒道,“雖然人家只是一只沒有太大作用的龍,可你這麽欺負他也不對啊。”

“關你什麽事情,”懶洋洋地依靠在門框上,李琳一臉不屑,“老娘想怎麽做就怎麽做,你一個破男生管個泥。”

“你……”少年一臉的憤怒,卻欲言又止:沒辦法,幾乎整個空界都有一種重女輕男的思想,他如果繼續下去恐怕吃虧的也是自己。

面前的此少女,對羅坦德吉利這個龐然大物來說不過是橫在車輪之前的一朵小花而已,還處於最低級的預備武士等級的她,根本沒有能力去擋住一只龍——哪怕是小龍——的道路。按照邏輯來說,車輪完全可以無視那句話,勢不可擋地滾過去,壓碎一切。

可這個輪子偏偏在她的面前停下了腳步:羅坦德吉利再次低下了頭顱,咬著牙將翅膀蜷縮起來後趴了下來,向那個洞緩緩擠了過去。

當他的身體將要被周圍或大笑或憐憫以及那個洞淹沒之時,他微微地側了一下腦袋,右邊的熒綠色眼睛隱秘地掃視了一下他的龍族夥伴們。

二十多只小龍大多都是面無表情地盯著他,一點反應也沒有,少數幾個則是轉移註意力到那名男人的身上,似乎自己根本不存在了一般。

短暫地定了一下身後,他不再猶豫,順著幽黑的通道,迅速地消失在了眾人的視線中。

“咦,吉利,今天不是你訓練的日子麽?怎麽在外面溜達?”

正隱秘地穿梭於大街小巷間的羅坦德吉利冷不防聽見背後有龍叫他,嚇得翅膀一個哆嗦,差點沒一腳踩上去。不過等分辨出來龍的聲音以後,他又平靜了些許。

“哦,我…感覺……不舒服…”慢吞吞地咬合著每一個字,他小心翼翼地用人語編造了一個謊言——沒辦法,從辰八到辰二十一的時間段中,所有的龍必須說人語。

“不舒服麽?”由於周圍的集市熙熙攘攘,使得來者不得不湊近到他的龍囊旁邊小聲責備起來,“我剛剛都聽說發生了什麽——為什麽你就不肯告訴我呢?”

“我……對…對不起,蘇冰冰…”一臉愧疚的低下頭去,羅坦德吉利的目光在結實的白色路面和來者纖長的亮紫色前肢不斷移動,卻始終不敢擡頭去看她的眼睛。

“你根本沒有必要隱瞞我啊。”輕柔地嘆息一聲,蘇冰冰擡起左前肢,輕撫著羅坦德吉利下巴中唯一沒有被龍鱗覆蓋的地方,將他的腦袋擡起直到五目相對,“我們是朋友,不是麽?”絲毫不在意一旁幾只路過的龍和人投來的好奇目光。

“可是……我…”被修長的龍爪觸摸到敏感部位的他渾身一個哆嗦,卻在看向蘇冰冰紅寶石般的眼時多了些許的羞澀和迷茫,“我真的……學不了…”

“我知道,學習人類的語言和習性確實十分困難。”輕飄飄地用苗條而細長的龍身圍著羅坦德吉利繞了一圈,她的聲音裏也帶著百般的無奈,“不過這也不是你灰心喪氣的理由啊!就像張大人所說的,只要你肯努力,那一天一定會到來的。”

“……呃…謝謝……”張了張嘴,猶豫不決的羅坦德吉利停頓了一下後,最終吐出一句謝謝,將已經泛起紅暈的臉往蘇冰冰光潔的鱗片中蹭去。

“哎呀,好癢,別這樣……”

是的,不能否認,情竇初開的他已經喜歡上面前這頭雌性蛟龍了。無論是她傲龍的身材,還是她的溫柔,都讓他整個匍匐在她的爪下,再也不願起來

可以說,她是他現在唯一的朋友:當其他小龍都對他烏龜般的學習速度感到不屑或者淡漠的時候,是她一直給予著他幫助和鼓勵,還時不時地和他在私底下互相傾訴——只不過一直不肯告訴他她的主元素罷了。他甚至在有些時候懷疑:如果沒有遇到她,他的龍生將會多麽地黯淡無光……

真的希望,這麽美好的狀態可以一直持續下去。

當兩只龍飛到一片湖中嬉戲的時候,羅坦德吉利如此想到。

“小冰,你小心點!”鴛鴦戲水的美好場景突然被一名人類少年慍怒的呼喊所打破,“我可就在你們倆旁邊呢!!”

“啊,主人?”聽到如此熟悉聲音的蘇冰冰連忙停下面前懸浮的水彈魔法,瞬著聲音的方向一看後徑直飛向一艘船,“抱歉主人,我一直沒有看見你…”

“沒看見我?你難道在歧視我的身高——泥憋憋的,說了多少遍別舔我??!!”

“什麽??”還沒反應過來的羅坦德吉利一臉迷茫地望過去,卻發現蘇冰冰正匍匐在一艘小船附近的空中,滿臉“愧疚”地用細長的舌頭舔著小船上一名正狼狽不堪躲避前者的白綠袍少年。他的眼睛在瞬間睜到最大,“蘇冰冰,你……”

“哦對了,”雌性小蛟龍一拍大腿——啊不對,她剛發現她的後肢不禁短小粗壯,還和前肢差個十萬八千誇的距離,根本不能像人類一樣拍到——收回舌尖的她微笑地指著一人一龍熱心地介紹起來,“吉利,這是我的主人,李巔峰;主人,這就是我之前和你提起的朋友,羅坦德吉利。”

“原來這位就是羅坦德吉利啊。”抹去臉上黏糊糊龍唾的李巔峰微笑起來,沖遠處依然一動不動看著他們倆的羅坦德吉利招了招手。隨後,便一臉怒氣沖沖地轉頭訓斥起蘇冰冰來,“小冰,你和朋友玩耍我可以理解,但你無視我的存在就是你的過了——還有,我不是告訴過你不要那麽舔我嗎?”

“人家只不過是幫主人擦拭一下身子而已嘛。”沖著李巔峰做了個鬼臉,蘇冰冰一臉滿不在乎的神情,反而在離湖面不足半誇的地方翻滾起來,卷起一朵朵銀白色的浪花,“主人要是有什麽辦法變大一點的話,不就可以解決了麽?”

“我才剛剛到準武士中級好不好?”扶著額頭的李巔峰望著撒嬌狀態中的蛟龍,一臉的無奈,“變大已經屬於變形的範疇了,我至少得到上武士的級別才能學會——誰??”

說時遲那時快,前一秒還在懶洋洋翻滾的蘇冰冰突然如同閃電般竄了出去,一掃尾巴就將來襲的一個綠色生物如同乒乓球般打了回去。

“嗚——嗚嗚——”綠色生物飛出一段距離後停在半空中,露出一雙小星星般的眼睛和一張大如鬥笠的嘴巴,一臉委屈地叫了起來。

“幼年期因維達?”大家子弟出身的李巔峰雖不能說博覽群書,但是如此珍惜的品種卻也一眼看出,“這裏居然有因維達?還偷襲我?不正——蘇冰冰,給我拿下他!”

雖然因維達強橫的實力和有價無市他也略知一二,但這種地方突然蹦出個不沈睡的幼年因維達,而且還偷襲了他,但凡有點腦子的人都知道有些不對勁。

奇怪的是,正當他思索這種不正常的時候,貪婪的念頭,突兀地湧上了他的腦海,迅速地擠走了原先的理智:得到他…只要得到那只因維達,我就可以擠入強者之列……

雙目放光的他,指著那只因維達,就對蘇冰冰發號施令起來。

“咦,主人,你怎麽開始叫我本名了?”龍須隨風飄動的蘇冰冰一臉的疑惑,可在感受到空中的某種奇怪精神壓力後,怒從心起,對著湖面遠處大吼一聲,“是誰?給我出來!!”

“蘇冰冰!你馬上給我抓回那只因維達,聽見沒有?!”見自己的蛟龍不動,李巔峰憤怒地大吼一聲,右手伸出兩指筆直地向蘇冰冰指去,後者頓時感受到了來自渾身上下沒有龍鱗的敏感部位的劇烈的酥麻感。

“啊——啊———是…主人…我…啊——我馬上去!!”被刺激得怪叫扭動起來的蘇冰冰見勢不妙,連忙騰空而起,兇狠地撲向那只小巧的因維達。

正在這個時候,一個不緊不慢的聲音從旁邊傳來,“這因維達可是我先發現並追殺的,兩位這麽做,難道要壞了條例?”

“哼,你算老幾,竟敢和我李巔峰搶東西??”此時的李巔峰雙目通紅,披頭散發的樣子已經和白骨平原上優雅的大家子弟判若兩人。

“兩位?”此時蘇冰冰最先思索的倒不是來者的面目,而是數字上的差異,“你怎麽沒算上吉利?唉,吉利呢?”

剛剛回過神來她發現本就偏僻的湖中,只剩下一船、一人、一龍、一因和一音,而之前的羅坦德吉利,已經失去了蹤影。

與此同時,龍廟的龍棲處,一只龍望著一個怪異的黃色東西,喃喃自語起來:

“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

十四、看客

“給我來人一中杯的龍血酒,人一中塊達狼腿,外加龍四大份蠱蟻飛翅,多加點骨椒啊。”

“請問龍血酒要多少辰的?”

“五辰吧,再濃點就太貴了。對了,達狼腿別加骨椒,往蠱蟻飛翅裏使勁加就可以了——我泥個去,小小別舔我了,其他人看著呢——對,能放多少骨椒就放多少,我們這個喜歡吃辣。”

“好的,一共是九個彈珠,請稍候。”

將對方給過來的九個散發著七彩光芒的彈珠麻利地用爪子滾到一旁的小盒子裏後,羅坦德吉利離開了吧臺,來到後面的食物出口區。他熟練卻有些笨拙地揮舞著粗壯的尾巴,拍下了面前的幾個按鈕之後靜靜地邁步回去,在吧臺上發起楞來。

作為一名學習能力比較差的小龍,為了在這裏生存下去,他不得不在一個餐廳找了一個吧臺夥計的職務,將大部分時間貢獻於為來來往往的人類和龍點餐。

雖然比較忙碌,也比較枯燥無味——他的人類主顧是不會允許他在工作時間和顧客聊天的或者睡覺的,說是這樣會影響點餐進度——但是賺來的彈珠還是可以勉勉強強過日子的。加之通過形形色色的顧客是獲取外加信息的最真實方式之一,所以他一直沒有辭職,一直是以近乎一種“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的心態混著日子。

“呃…”看著之前點過餐的那名身著綠色長袍的女性人類正調戲著一只明顯屬於她的小火龍,羅坦德吉利懶洋洋地打了一個無聲的哈欠,掃視了周圍三三兩兩的顧客和空蕩蕩的大門,一臉的無神和……茫然。

他不明白,他真的不明白。

自從那個叫做李巔峰的人類出現以後,他便悄悄地離開了那處僻靜的湖泊,回到了自己的小窩中。可是還沒有等他的尾巴擺正,便被一聲清脆的鈴聲打斷了。

那是他自己花了十個彈珠,從一家有些陳舊的商店中購買的,專門提醒自己工作時間到了的小器具。

最近的來客比較少,過去了半個時辰也只是招待了稀稀疏疏的三四組顧客,其餘的時間他也不能去做最喜歡的事情——睡覺,故只好通過發呆來打發度日如秒的工作時間。

不過今天,或許他可以好好地思索他一直以來有些迷惑的事情了。

那一直以來,看似正常,卻總是感覺不對勁的事情了。

也就是他的生活。

“我…真的需要去學習那些東西麽?”

“哈哈哈哈…”可還未等他梳理好思路,便被周圍突兀的幾聲大笑給打斷了。擡頭一看,卻是周圍正在就餐中的幾只人類帶來的龍對著大門的方向發出嘲諷的笑聲。而眾龍的焦點,集中在一只有些步伐不穩,面目可憎的雌性冰龍身上。

“您好,這裏只為主人及其龍提供服務,所以請……”第一眼望見這個熟悉的身影後,羅坦德吉利條件反射般地離開櫃臺,攔在了她的面前。可是張開的嘴巴卻突然卡住了一樣,最後兩個字再也說不出口。

“芭拉拉,你的龍鱗又變黑一層了。”旁邊中有龍大叫。

“我只要龍一大份蠱蟻酒,打包帶走。”直接無視掉來自周圍的哄堂大笑和羅坦德吉利的阻攔,叫做芭拉拉的冰龍用受傷的左前肢顫顫顛顛地從身上綁著的一個大布包中笨拙地摸出一個彈珠,遞到了他的面前。一口嘟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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